卡兹正站在一条飘渺的路上,脚下是虚无搭就的阶梯,无数隐形的手不断将他往前推。
他无法回头也不能挣脱,他个人的意志似乎在这里渺小得不值一提——身后的手强硬地挟持着他向前、再向前。
这条窄路的左侧,是不断燃烧的地狱业火,是滚烫的血色红莲和象征毁灭的枯骨;右侧则是冰冷诡谲的深邃海洋,风暴和暗流在涌动的水面汇聚,肮脏咸腥的黑水在岸边咆哮。
无论跌入哪一边,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然而这正中间,地狱业火与死亡之海汇聚之处,却奇迹般生出了一条虚无的路。
卡兹不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被迫走了多远,只知道两侧的火焰与黑水突然开始发疯般地躁动,两种最原始的恐怖力量发出无意义的吼叫,疯狂翻搅着发泄自己的怒火。
一直一直往前走、不能停下来……
渐渐地,滔天的热浪和粘腻的潮水在卡兹眼前幻化出具象的形体。
——是漫长时光里死于他手的生命们,从第一次独自捕杀的“猎物”,到睡梦中被他割喉断气的父母,再到无数惨死的波纹战士……
十万年太久,久到卡兹已经记不清这些人的面孔,也记不清第一次捕杀的“猎物”在他手下哀哭着断气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那好像是个年轻的女人,不知因为什么缘由与她的族人走失了,谨慎的少年卡兹从黄昏跟踪到深夜才准备下手,却被那女人当做了人类同族,欣喜地哀求他带自己回附近的人类聚集地——
然后卡兹在清脆的哀求声中拧断了她的脖子,饱餐了一顿。
几分钟前还叽叽喳喳的生命却如此轻易地变成了一摊扭曲而模糊的血肉——第一次杀生,年少的卡兹只有恐惧。
恐惧于生命的脆弱,恐惧于死亡的未知,唯独毫不恐惧自己竟如此轻易夺去了一个与自己如此相像的生物的性命。
试图征服生命的计划从那时便埋入卡兹心底——尽管暗之一族的生命已经足够漫长足够坚韧,却仍然不足以抚慰他的恐惧。
只要世界上还存在一种能够杀死他的力量,死亡的阴影就仍然悬在他头上……
所以,他必须要成为最强、最完美的生物,成为能在任何环境都无所畏惧的究极生物!
卡兹一直坚信这是正确的方向,是自己诞生的意义,所以他带着艾西迪西和瓦姆乌,毫不犹豫地围剿、屠杀波纹战士,持之以恒地追查着艾哲红石的下落。
直到这一次苏醒,遇到了这个叫JoJo的荒唐人类,看着他戏耍自己甚至戏耍死神。
那家伙,明明满脸写着不靠谱,却又是第一个轻描淡写点破自己在世间彷徨了千万年的缘由的人……
他的生命是如此坚韧而勃发,像是一束自由生长的野草,大胆到敢对上天竖中指。
死亡的飓风也许能摧毁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却永远不能根除看似脆弱的野草。
正如卡兹也许能杀死一个JoJo、屠戮一个村庄或城市,却永远杀不尽人类本身。
——就像JoJo说的,这场持续了一万年的卡兹与人类的战争,最终的胜利者,永远是人类。
因为庞然的巨树终有一天会朽烂倒下,而野草永远在旺盛地蔓延。
卡兹突然觉得很累,这条虚无的路再怎么走下去也看不见尽头,稍稍踏错一步却会粉身碎骨——而他已经在这条无意义的路上紧绷神经奔跑了一万两千年。
……明明年少时想要的答案就在眼前,自己却熟视无睹了一次又一次,非要退无可退才有勇气抬头直视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卡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与茫然。
他不想就这么死去,然而他此刻已经无法左右自己的生命,只能像他曾经蔑视的那些千千万万低等生物一样,等待死神的判决。
·
“……所以,西撒为了救我,答应了帮他们救卡兹?”乔瑟夫目瞪口呆地听完了爷爷乔纳森的解释,整个人都傻了。
“是的……这孩子不惜成为全人类的恶人,也不愿意放过让你活下去的机会。”
乔纳森温和又无奈地笑着,看向自己的孙子:“乔瑟夫,你能拥有这样的挚友,也是不可多得的幸运啊……”
然而他再一次抬头时,他的孙子已经撒腿跑到了不远处还在疏导卡兹体内波纹能量的齐贝林家年轻人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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