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她很快搬离了静水明庭,住进了一个叫做乔山居的新小区,上个月才开售的新楼盘,目前住户不多,还算清净。
她回了一趟尚科,在当初蒋正勋面试她的那间大会议室递出了辞呈,他试图挽留,却拗不过她的坚持,拉扯纠缠了三年多的感情,在它开始的地方终于画上句号。
黄嘉琪一直在家忙着带孩子,听说闺蜜告别渣男走出贼窝,非要约她出来泡吧庆祝,两人好久不见,宋云欢生病的事情瞒得滴水不漏,黄嘉琪不知道她前段时间的境遇,见到人下巴都快惊到地上:“您这是为情伤身,还是减肥了?”
都说一孕傻三年,脑子里只剩奶粉尿布的宝妈实在很好糊弄,宋云欢信口胡诌,黄嘉琪照单全收,毫不怀疑地相信,还严肃告诫她,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千万别把身体累垮。
宋云欢听话地点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是酸涩还是委屈的情绪,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两个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一阵,黄嘉琪接到婆婆的电话,说是宝宝睡醒了要找妈妈,怎么都哄不住。这场短暂的小聚只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黄嘉琪有些抱歉,宋云欢理解她的身不由已,催促道:“赶紧走吧,孩子最重要,我再待会儿也回去了。”
话虽然这样说,等人走之后,孤身独酌,还是失落。
她一杯酒接着一杯地点,喝得又急又猛,完全就是一副借酒浇愁的样子,酒吧的服务生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谁都不会多管闲事。
一个穿着皮衣,理着寸头的年轻男人前来搭讪,问她怎么一个人喝闷酒,不如跟他一起找点乐子,宋云欢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男人歪嘴笑了笑,坐下来靠近宋云欢,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了绕,似乎颇有兴趣,没有太出格的举动,只是言语轻佻。
他其实长得还不错,在这个看脸的社会不容易惹人厌,想要找个顺眼的对象一夜风流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碰上宋云欢,只能算他倒霉。
她喝得太多,酒气上头,脑神经突突地跳,看周围的人全是一片妖魔鬼怪,紧挨着坐在身旁的人更是面目可憎,丑陋不堪,那张不停说话的嘴,张张合合,像是一个探不到底的黑洞正在吞噬她,撕碎她。
身体里蛰伏的怪兽,似乎听到召唤的号角,悍然醒来,怒意夹扎着恐惧,让她一下子就失去了理智,她突然抓起吧台上一个空酒瓶朝男人抡过去,正中脑袋,头破血流。
酒吧突然静下来,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镇住,然后就是一片兵荒马乱,四处骚动。
宋云欢什么都听不清,耳边只有阵阵嗡鸣,救护车比警车来得更快,她看着担架上刺目的红,地上蜿蜒的血迹,终于清醒,然后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
所幸被砸的男人伤情并不严重,且自己聊骚对方在先,他相当明事理,特别友好地选择了私下调解,宋云欢在辖区派出所拘留了一晚,出来后打电话给一位律师朋友,很快和男人协商好了赔偿问题。
处理好一切,回家洗了澡,宋云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的不安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受不了自己现在这个疯样子,她害怕被那种陌生的情绪驱使,做出更多无可挽救的错事,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来没有这样茫然无措过。
从暮色四合到天光乍亮,宋云欢蜷着身子,一夜未眠。
她的主治医生告诉她,病情反复是很正常的,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保持身心愉快和作息规律,慢慢调养。
她每天晨起跑步,晚上练瑜伽,上午去学插花艺术,下午在一位退休老教授那儿和一群小孩儿一起学国画,刚开始没什么效果,小朋友太吵惹她心烦,教授又只让她练基本笔法,画线,画圆,说是澄心静气。
相同的东西画得多了,还怎么都画不好,最易让人暴躁,她的情绪很快就失控,满桌的宣纸、毛笔、墨汁、颜料都被拂到地上,一片狼藉。教授了解她的情况,倒是没有太生气,只是摇摇头让小学徒们收拾干净。
一个天真娇憨的小男孩走过来,怯生生地问:“阿姨,你是不是不开心,我请你吃糖好不好,我妈妈说,吃甜的就会开心了。”明明还在怕,却又勇敢地上前,伸出藕节似的白玉小手,手掌中心是一颗粉色包装的糖。
宋云欢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心软得像一团棉花,这些小孩儿何其无辜,自己有什么资格借着生病的由头伤害别人。
她在那里待了两个月,类似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练习久了,一旦察觉到自己情绪上有波动,她就去洗手间用凉水洗脸,一直到静下来为止。
渐渐地,焦虑失眠的症状有所好转,医生建议她回归常态,不要一直把自己特殊化,她开始重新找工作,在一家初具规模的金融投资公司顺利拿到offer,工作强度和难度都比在尚科小,她适应得很快。
蒋正勋一直有跟她电话联系,询问她的身体状况,保持着适当而不过分的关心,宋云欢把他放到普通朋友的位置上,交谈寒暄,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也无重修旧好的暧昧。
她正学着放下。
来年开春的时候,她得知肖祁川在找公司实习,问他要不要来盛安,或者其他公司,她可以帮忙安排。肖祁川很心动,但最后还是拒绝了,说室友们都是自己找的,他也要自力更生,宋云欢便没再管。
用过午餐,助理小于给她送了一杯红茶到办公室,简单说完下午的行程安排,就捧着瓜子跟她唠嗑。
先是吐槽袁组长今天又是和法务部的卫律师一起来的,这对狗男男绝对搅和到一起了,紧接着又心疼老总昨晚在操盘室通宵,今儿中午才刚走。
宋云欢喝着茶安静地听着,没什么大的反应,小于又说:“旁边投资部来了两个小帅哥。”
投资部和宋云欢所在的咨询部是公司的兄弟部门,联系紧密,经常需要通力合作,这一动向终于引起宋云欢一点兴趣,她问,“招新人了?”
小于把瓜子嗑得嘎嘣儿响,皱了皱眉,“不算吧,还没毕业的实习生,到时候留不留在咱公司还不一定呢。”她嘴里嚼了几下,又道,“哦,刚才碰到王经理,他还让我跟你说一声,让你照应照应。”
宋云欢扬起眉,一个询问的眼神丢过去,小于有点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他亲自面试的,特别满意,逢人就夸!”
能让眼高于顶的王经理赏识抬举到这种地步,实在不容易,宋云欢仰躺到皮椅上,心里也生出一点好奇,一丝期待。<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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