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潆焘说完这句话,闲月殿礼一时寂静无声,澹台澄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双眼直直的盯着跳跃的烛火,光影交叠之间鼻翼歙动,显然是勉力压制着怒气。回身坐到椅子上,澹台澄眼底一片森然:“抚辰殿地动仪异动,有多少人知道?你这一路走来啊,惊动了别人吗?”
澹台澄这话出口,一旁站着的马永祥神色一颤,连忙将身子弯的更厉害些,木桩子一样的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心神一震,燕潆焘的头俯的更低一些,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铿锵有力:“抚辰殿中扫洒宫婢连带掌殿一共六人,皆由微臣的婢女霜知和孟掌殿指派的宫婢萍儿一同照拂看守;微臣不敢惊动旁人,只能与孟掌殿一同赶来承乾宫,除却承乾宫中方才的侍女绿罗、红袖并未遇到什么人。”
眼底酸涩一片,喉咙隐隐有些发紧,燕潆焘压下轻咳的欲望,斟酌着字句回禀:“漏夜宫禁,微臣情急之下曾派遣侍女去尚寝局询问陛下今夜招幸,除此之外就是侍女疏影和司玺卢燕还一同去了钦天监。只是绿罗、红袖、尚寝局诸人以及卢司玺只是按照微臣安排,并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
“你已经想到去钦天监了?”澹台澄意义不明的扫了一眼燕潆焘,招马永祥上前来,“立即命人去一趟钦天监,让钦天监的正使来见朕,顺便将燕潆焘指派过去的人接回来,送回抚辰殿歇着。再命人去将太傅、户部尚、五军都督都传进宫来,朕要在建平殿见他们。至于你……”
澹台澄站起身来,由上而下的俯瞰着燕潆焘,燕潆焘神色如常的恭顺,丝毫没有闪躲和退避。从澹台澄初闻地动仪地动的扬眉眴目到现在的阴森暗沉,燕潆焘都看在眼里,但是燕潆焘脸上除了一开始的焦灼,并没有别的神色。澹台澄转了转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敲了一下掌心:“去换身官服,跟朕去建平殿。”
“是,微臣知道了。”燕潆焘听到澹台澄的吩咐之后心中一只牢牢抻着的那根弦突然放松,快步退了出去。
深夜的建平殿突然灯火通明,婴儿手臂粗的鲸烛滴下不知疲倦的眼泪,燕潆焘一身女官服制站在长桌旁边,眼见马永祥领了安云阔几人进来,神情四平稳。
安云阔走路的时候给燕晋虢打着伞,此时顺手将伞交给建平殿门口的内监,遥遥的借着请安的时候目光逡巡在燕潆焘身上,不知怎么的还是觉得燕潆焘的脸色似乎白的有些厉害。
“深夜唤你们几个人前来,是有些事情。”澹台澄握拳顶在自己额前,将舆图交给马永祥,马永祥和徒弟手脚利索的将舆图展开在桌上,澹台澄才接着说,“今晚燕女官禀报,抚辰殿地动仪东南方向蟾蜍衔珠,若是距离京都不远的话,明天早朝驿馆就会送来急报,你们几个怎么说?”
燕晋虢和孙女近在咫尺,清癯的面庞却连向燕潆焘转都没转,只是沉吟:“历来地动属于天灾,东南地区又是富庶产量之地,以民生计,还是赈灾在首位。”
“纵观史,凡是地龙翻身,雉堞城楼、仓廒民房损毁者不计其数,微臣以为当以赈灾钱粮先行,选择办事稳妥的官员押运粮草药物。”凌世年抹了一把山羊胡,“再者救援震区,为了防止灾民暴动,也该军队随行护卫,以免震区天灾之中再添人祸。”
“两位爱卿说的朕都想到了,这便是朕漏夜招你们几人入宫的道理。”澹台澄若有所思的看向安云阔,“安爱卿怎么说?”
“忠国公、凌尚所言都是中肯,只是微臣突然想起来今秋怕是又到祭祀时节了。”安云阔垂下眼帘,知道自己这次又要做个敢于犯颜直谏的臣子,笑容里多了份不可捉摸的随意,“赈灾钱粮、军队护卫都可以拿到明日早朝上说,陛下今晚召见臣等,想来是思量天灾来由。我朝原来佛道儒三家并立,董夫子有言”天亦有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与人相副。以类合之,天人一也“。老庄之道也有这样的信奉,如此天灾横在眼前,怕是士族及百姓就要议论纷纷。有据可查的丹青史册不少君王曾因地动下诏罪己,可是陛下治下严明,自然不用。不知道钦天监可有什么说法?”
“嗯?”澹台澄抬头,怫然作色,眼芒如刀看向安云阔。安云阔不闪不避,看着澹台澄的神色坦然自若。
燕潆焘隐藏在袍袖之下的手倏然握紧,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衣袂微动带起些许的风,让鲸烛的光猛然的跳动了一下。
良久,澹台澄摆了摆手:“燕女官,你来说。”
“是。”燕潆焘深吸了一口气往前一步,强自压抑着自己想要打量祖父和安云阔的动作,声音低哑的厉害,“事发之时微臣已经命人前往钦天监,钦天监夜间值守的人并无一人离开,暂时没有任何言论传出来。钦天监正使目前已经赶到了钦天监,看过星象之后只说紫微星晦暗,旁的并无一言。”
“紫薇星三垣意在社稷,陛下可有决断?”安云阔并不意外,只是拱手躬身,“星象不利,天灾在前,陛下此次赈灾或可寻皇子领队代天行事,以天家运势来解天灾不详。”
“此次天灾,倒是让朕觉得燕女官和安爱卿心有灵犀啊!”澹台澄话里有话,并不理会安云阔所说,而是转头看向燕晋虢,“燕爱卿和凌爱卿觉得呢?”
“事出突然,燕女官虽有急智,但是到底不若太傅大人思虑周全。”燕晋虢对于澹台澄突然之间的问话泰然处之,“太傅大人所言,是思量了百姓言论是否安定,从大处着眼,这是一条途经。但是地动一般连绵数日,或间日一震,或微有摇杌,有时甚至连绵数月难以平息。伤患颇多的地方甚至会发生瘟疫、械斗甚至堰塞湖,若真是请皇子领军前去,怕是有些危险的。”
“朝政为先,再然后才是自身安危。若是人人只是爱重自身,如何能为陛下效力?”凌世年对于燕晋虢的话一脸不赞同,山羊胡翘起来,因为年迈而耷拉的眼皮也抖了一抖,“微臣倒是认为太傅此言也有可取之处。皇子身为陛下臣属,自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况且陛下是天地之字,皇子承袭陛下血脉,代天巡行震区,自然可以安民心,扶民情,;利民生。”
澹台澄食指和拇指摩挲了几下,目光从安云阔和燕潆焘身上移开,似乎方才满含着戾气的询问不过就是一句玩笑:“代天巡行也是可取之道,几位爱卿以为哪位皇子去比较合适啊?”
世家盘根错节澹台澄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也知道随着皇子们慢慢的长大,世家之间也开始相互倾轧各自为政。不……应该是说世家之间的各自为政从未停止,只是随着皇子们渐渐长大羽翼丰满,从暗沉的水里慢慢开始展露在了明面上。
帝王之道,在于制衡权术,澹台澄不介意世家之内彼此争斗,也不介意给世家之间竖着一个靶子,就像此时的安云阔一样。但是这一切,只能在他的掌握之中,因为他才是这个帝国的主人。
“这个嘛……”安云阔自觉今天应该把一个赤血忠心的铮臣做到最后,余光瞥见自家老狐狸一样的外公燕晋虢和户部尚凌世年都沉吟不语,便再次拱手陈情,“广陵郡王既是中宫皇后嫡出又是陛下长子,封王多年勤恳稳重,自然最合适不过了。”
燕潆焘听着安云阔说的话,心底暗存的疑窦缓缓的浮上来,慢慢在脑中发酵扩大。
------题外话------
不吹不黑,历史上真的不少皇帝因为天灾人祸下了罪己诏,你说皇帝难不难受
皇帝:地震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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